“老余”印象记

说明

分类：华人风采

日期：2015年3月29日 19:41,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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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丑小姐

2010年初春的一个夜晚, 当我拖着忙碌了一天、疲惫不堪的身子习惯性地坐在电脑前浏览当天的新邮件时，被一封没有署名的新邮件吸引住了，邮件内容是: "你好吗? 近二十年全无你的音信,今天偶尔查到, 遥祝你在他乡万事如意!”。会是谁呢? 发出这么奇怪的短信！带着惊奇，我一边分析Email上的发件人地址，一边快速翻阅着脑海中熟人和朋友的信息。不对呀！没有名字，落款只是由一些根本联系不上的英文字母组成，会是谁呢？我苦思冥想，突然一个人闯入我的脑海—“老余”，他取了他名和姓的第一个字母，就是他！没错！带着几分兴奋，我立即给他回了一封信，第二天果真收到了“老余”的回信，证实了我的推测。

对于老余我有太多太多的想知道，他好吗？还在银行系统工作吗？……我是属于那种急性子，凡事都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主儿，没办法，这就是我的秉性。

和老余失去联系，算起来差不多有近二十年了，与他最后一次见面是二十年前他在火车站默默目送我出国。依稀记得当火车徐徐启动的一刹那，我突然看见老余站在月台上，我们只是匆匆隔窗挥手遥祝了一下，当老余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茫茫夜幕中时，我的眼眶早已涌满了泪水。这不仅仅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要远离故乡、亲人和孩子，而且我根本就没有想到他会在最后一刻赶来……

老余回信告知，他很久以前就离开了那家银行，现在一家人过着平静的生活，在我离开故乡的这么多年里，他曾从事过金融、保险和投资业，其实后来听同学说他还做过银行行长。他是一个十分低调的人，不愿炫耀自己，在我穷追不舍的追问下，他才告诉我，他现在是省最大的一家投资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至于是怎样想到和如何查到我的邮件地址，他诙谐地说：“有的人会让你一辈子都忘不掉，相忘都忘不掉 ;有的人想让你一辈子记住，可一辈子都记不住”。此话很有哲理！我想在老余的心中， 我就是属于那忘不掉的人。老余告诉我：“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查看我的邮件，已是一种习惯了，如果看不到隐约就会有一种失落感。人在这个世界上被另一个人关注、牵挂、思念和呵护，本是就是一种幸福。”

“老余” —是我现在对他的称呼，他挺满意这种叫法的，他总自称自己为“老余”。刚开始时我还不适应，现在不是还有很多人还称我为“小曹”或”曹小姐”吗？他怎么就成“老余”了？我们不都是同龄人吗？都是六十年代后出生的人，现在怎么一下子称谓上由从“小”变成“老”了呢？难道我们“60后”真的老了吗？“不！”我可不愿意承认这残酷的现实。

在我青春的记忆中，“老余”个子不高、性格内向、不善言谈和交际，属那种冷静、沉稳、智慧、眼光犀利、智慧型。在我遥远而美好的记忆中，我就没有发现他曾大笑过，而我恰恰相反，喜欢嘻嘻哈哈，遇到有趣开心的事，常常开怀大笑，故而忘却周围的情景，是那种天真烂漫、纯真无瑕、充满青春活力的可爱型。

年轻时的我可以说是窈窕淑女，秀丽的脸庞带着无限的纯情，是众多男生追求的目标。虽然我们年轻时那个年代比较保守，男女生都不主动说话的哟！但人人都拥有一颗青春躁动的心，对美好事物、爱情的渴望和追求还是难以掩饰的。我那时就隐约查觉到“老余”在默默地暗恋我。

“老余”是我高中同学，高中一年级时，我俩同班。由于他个子不高，而我有点儿近视，所以我俩都坐在教室的第一排，我俩之间仅隔一个约50cm宽的走廊，夸张一点讲，就是同桌同学了。那时老余是班上的化学课代表，我是他的“上级”—学习委员，自然要比跟其他同学说话的机会多。虽然他只是一个课代表，可是他的数、理、化特别好，智商和情商也比我高多了。那时我们已是16、17岁的少男少女，已萌发了朦胧的初恋情怀，老余是属于那早恋、早熟的一类。我的眼角余光告诉我，他常常用犀利的目光窥视我，看的我呀心里发慌，还有点儿害怕。

那个年代国内还是比较保守，男女同学都很少说话，根本就谈不上相互交往，否则准有一“流氓”大帽子扣在你的头上不可。当我发现“老余”常常窥视我，心里甭提有多气愤，就丢了一纸条给他，命令他帮我做一些我不会的作业。惩罚他做作业，我是那样的坦然和理直气壮，似乎他欠我的，凭借着他暗恋我就开始欺负他了。可怜的“老余”真是一个老实、听话、可爱的男生，每次收到我的小纸条，立马趴在桌上，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解答，好像还很高兴、很幸福似的。

每当他把写好作业的小纸条给我的时候，我心中那股胜利的喜悦、解恨的感觉难以言表，谁让你老是偷看漂亮的我呢？你活该！我可不是好惹的！那是要付出代价的……。每每想起那些，我都要大笑起来。一方面笑自己当年年少无知，也笑自己当年太骄傲、太气盛、太咄咄逼人，不就是被男生偷看了几眼吗？至于吗?  

我俩坐的太近，那时总感到“老余”的身影在我眼前晃游着，想不看到他都不容易。那时的我心高气傲，并不想多理睬他，他太普通、太不起眼了，沉默寡言，一点儿都不浪漫。可是我又感到离不开他，因为我需要他帮我解决作业难题呀！和“老余”之间的缘分就是那时结下的。二十年过去了，昔日的老同学，能让我记住的恐怕没几个了，但“老余”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想抹都抹不掉。

高中第二学期，我们年级重新分班了，凭着出色的学业，“老余”被分到了理科尖子班，而我则在稍差点的理科重点班，并且楼上楼下分隔着，从此和“老余”碰面的机会就减少了许多，当然遭受被窥视的次数也少了，心中是矛盾的高兴，但同时也有一丝惆怅。这样老实听话、愿尽犬马之力帮我写作业的男生在我高中时代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我和“老余”的缘分可能是前世注定的。巧的是，我大学毕业时，学校指定给我的毕业论文指导教师竟然是他的亲哥，参加工作后又跟他嫂子在同一办公室。记得当时，他嫂子就多次对我说，他小叔叔—“老余”对我可有好感呢！他们全家都知道这事。其实老余那时已结婚，是我们那届同学中结婚相对早的。让我吃惊的是，他夫人是我同届但不同班的同学。余夫人高高大大，说话大大咧咧，高声高气, 从外表和性格来看，她与老余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想象中怎么也不可能把他俩扯到一块，后来听别的同学说当年他俩的婚事历经了曲折，最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后来老余告诉我，他和他夫人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又在同一家银行共事，日久生情，水到渠成的自然结果。如今他们仍是幸福的一对，余太太可是被老余宠坏了，自打他们的宝贝女儿出生后，余太太就在家“相夫教女”了(据说余夫人也不愿意出去工作)。余太太教女有方，女儿学业出色，现在留学美国。有时想想余太太真是好福气呀！老公脾气好，言听计从，又会赚大把的钞票，住在豪华别墅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哪像我这三个孩子的母亲，漂泊在海外，吃尽了苦头，终日奔波在工作和家庭的两点一线上。

人生无常呀！我认为女人的生活质量取决于嫁一个什么样的老公。正如俗话所说：“长的好，不如嫁的好!”。您赞同吗?

去年暑假，带着一种特殊的心情，我见到了阔别近二十年的老余。那天老余是开着一辆大黑色的“吉普车”来接我的。初见老余，他给我的印象是老了许多，身体已开始有点儿发福（当然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多数都已发福了），当年他浓而黑的头发现已大部分花白了，脸上写满了疲惫，但与年轻时相比，显得成熟而有气质了。也许是久居瑞典后养成的习惯，见到老朋友，我总会主动地拥抱一下对方，见到久违的老余当然更不能例外，但我发现老余却没有这种迎合的意思，我想这种见面礼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可能还不太畅销吧！人们还不太能接受(特别是像老余这样守旧的人)。

没想到的是老余先开的口，更没料到他的第一句话是：“不愧是吃西餐长大的，我放心了!”。这话让我愣了一下，但迅速反应过来，这家伙是在拿我的体型开涮。我现在是身材魁梧、胖胖实实的，与二十年前那个纤纤细腰、瓜子脸盘的美女相比，自然相差甚远。埃！岁月不饶人呀！二十年的海外漂流生活，风风雨雨，沟沟坎坎，活脱地把一个纯情少女演变成了今天的壮女、熟女。

坐在老余宽敞、舒适的“吉普车”上，看着故乡街边幢幢崭新的高楼大厦，记忆中的老建筑已所剩无几了。老余娴熟地开车，眼睛虽然直视前方，但我感觉他还不时地用他年轻时我那再熟悉不过的眼神窥视我，这一点他始终没有变。

如今的老余可谓是知名人士，企业高管。但令我吃惊的是，他请我吃饭却选在一个很普通的饭店。之前我想呀，凭老余今天的地位、实力和他对我这么多年的思念，他肯定会请我吃大餐不可，他可是慷慨之人呀! 记得二十年前，他送我的礼物(至今我还保留着呢)价值可不菲呀！要知道那时他薪水并不高。

在海外呆时间长了，对国内的饮食更加热爱了，看到什么都想吃。老余却点了三菜一汤，菜不算名贵，但还精致，当然，量是足以够我俩。但我心里却有一丝失落，觉得他太不体面，越有钱越''抠门"了，一点不大方、气派。要知道宴请的可是他二十年未相逢，当年曾苦苦暗恋的女生呀！当老余问我想喝点什么时，我表示随意。这老兄道好，把我们的酒文化抛在脑后，只要了两杯“黄山毛峰”。

在未回国之前，与老余的Email互往期间，我就透露了我是有一定酒量的，可他却未请我喝过一滴酒。他说喝酒伤身体，茗茶最好。老余还告诉我，他的生活非常简单，他不喜欢应酬和交际，但是有些没法推掉的社交，他总是以茶代酒。我想老余可能也希望我这样，这也许是他不请我喝酒的原因吧。老余的胃口很小，只吃一点点，他一边茗茶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有滋有味的吃着，他笑着说他很羡慕我有那么好的胃口，吃的这么有滋味，喜爱美食是热爱生活的一种表现，这也体现了我的性格. 我说你到国外待一段时间吧！保你回来后吃咸菜都香得要命。真的！

老余对茶可谓情有独钟，他告诉我，他收藏了很多种名茶，并用大冰柜把茶冻起来保鲜。看着老余花白的头发，显得有点老气横秋，我问他为什么不像国内领导一样，把它染成黑色，老余说顺其自然，并调侃说自己老了，快奔“五”了，还反过来劝我别染卷发，保持自然的长发，他就喜欢自然。
我询问老余的成功之路，他谦虚表示，自己并没有多大才能，只是机遇好而已。凭我以前对他的了解，他应该是一个谨慎、稳健、踏实之人，今天的成功与他的聪慧是分不开的。我笑着打趣说：“以你的性格，你的话这么少，怎么做领导? 领导可是很会作报告的呦！”他说他是一个不太喜欢多说话的人，除非是社会经济问题，估计这辈子都很难改变。

饭间一直都是我先挑起话题，如果我不说都会冷场子，我急了对他说： “你让我一个人唱独角戏，我都快唱不下去了”，他憨厚地笑着说：”你是知道我的，过去都是你说我听，就让我继续当一个忠实的听众吧! 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和喜欢听下去”。没辙了，继续独唱下去吧！

面对面、眼对眼、如此近距离地望着老余，看着他花白的头发、疲惫的神情和那诚实的面孔，还有他那不停响闹的手机，我不禁有点心疼他，我感到他太累，身心俱累，责任大、压力重，外人看他风风光光，岂不知他的位置是多么地置关重要，他必须时时拥有清醒的头脑，处处维护着自身形象。

我和老余工作性质不同，在瑞典，我是一名幼儿教师，每天面对天真烂漫的孩子，和他们一起玩耍，内心世界很开心，孩子们的欢乐时时感染着我，心里年龄自然年轻，对生活也产生动力和激情。和妹妹聊天时，我说老余总说他老了，但我觉得自己挺年轻，我妹妹说我的自我感觉年轻是因为我有两个小儿子，儿子那么小，所以我以为自己年轻，其实已不再年轻了。细细想想妹妹的话，不无道理，我女儿都读大二了，二十岁了，我们能不老吗？
老余告诉我，他是一个怀旧的人，怀念过去美好时光，过去的时光永远是美好的，越久远越美妙，它是经历心灵净化后的印象，因为有爱才有思念。他还告诉我，因为有我，他的生活中才有思念，因为我的忧伤，他难以入眠，因为我的快乐，它会倍感幸福，为我祝福是他的心愿，愿我幸福、快乐，更愿我美丽。听了老余这一番话，我着实吃惊不小，也感动万分，感谢他的关心和关注，感谢他对我的一往情深。

我告诉他，我现在过的很好，先生是皇家医院的医生和教授，有三个孩子。他说看到了，从见到我第一眼他就感觉出来了，我再也不是二十年前那柔弱、时时需要别人帮助的小女生了，现在他放心了，彻底放心了，并祝福我。我无限真情地对老余说感谢你在年轻时对我的帮助（他还曾帮我调动了一个好工作）。

望着老余，我不知道此刻该怎样表达我的心情，在我的心中也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他是除我老公之外最值得我信赖和依托的人，如果有一天，我有什么困难，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向他伸出救援之手，我想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去帮助我的，我相信他！

有一天老余请我喝茶后，坐在他那“吉普车”上，在一个十字路口上，被交警拦下来，因为他闯了红灯。交警很不客气地收缴了他的驾照，那铁面无私的交警态度坚决地要扣留他的车。可一会儿，不知怎么了，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交警请老余把车开走了。我惊奇地问老余:“为什么？”老余告诉我，交警看见他的名片还有他的车牌号。我不解地问：“你这车又不是什么名车，还难看，像吉普一样，又大又蠢，有什么好的”。老余抿着嘴笑笑说：“这车是Q7，价值人民币150万元，是德国原装进口的，我看你呀在国外真是白呆这么多年，这车你都不认识?”。是呀! 我真是老土! 对车子一点都不在行，根本不知道什么样的车是好车，只知道“奔驰、和瑞典的Volvo”。回到家，我又把这小插曲告诉我妹妹，我妹点着我的脑门说：“你真是丢人呀！连这车都不知道。”真傻！

有一天，我对老余说我想看看他是如何工作的。老余的公司办公大楼位于市中心一高楼大厦内，楼前有门卫守着，当我走进公司大楼时，门警挡住我，我说是“余董”同学，约好的，门警仍然打电话进行核实后才客气万分地请我上，董事长的办公室在大楼的17层。气派、宽敞、明亮、现代化的办公室里，红地毯上是棕色的家具、真皮沙发，绿色的盆景和各种植物更平添了几分高雅和温馨，书柜里摆满了各类经济方面的书籍和古玩（老余是古董爱好者，酷爱陈旧的东西，这爱好有点儿符合他的个性），两台大屏幕上闪烁着各种股票的曲线图。他让秘书送来两杯香茶，他穿得挺滑稽的，一套上好的西服，可是脚上配的却是”毛式”黑布鞋，他发现我在偷笑，憨厚的笑着说:”这鞋舒服!”。
他坐在黑色的老板旋转椅上，时不时有秘书进来让他签字，几部电话此起彼伏地响过不停。他还要不时地关注着屏幕上曲线的走向。他的总公司在省各大城市都有数十家不同行当的子公司，是省内最大的一家上市公司，可想而知，他是很成功的企业家，看着他的成功，我着实为他高兴、骄傲和欣慰。

我走近一个屏幕，看到股票行情瞬息万变，不禁大呼小叫，他笑笑说：“你的个性不适合做这个工作”。他告诉我，他每天要阅读大量的经济方面的文章、杂志，对国内外经济形势要有所了解。研究投资是他的爱好，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于此，他是一个有分析头脑，有主见的人，他始终需要保持稳健清醒的头脑，他常常还要做出重大的决策，这很符合他的个性。对老余工作性质有了初步了解后，慢慢地也明白了一些道理，什么样性格的人应该选择什么样的职业。

有一天老余打电话跟我说，他很累，身心俱累，最近老是有一种避世的情绪在困扰着他，他想停下来休息，他甚至说他最羡慕的是那拉三轮车的壮汉，拉了一天车，挣上几十元钱，买半斤卤猪耳朵肉和半斤猪蹄子，美美地喝上几口老白干，然后倒头呼呼大睡，什么都不用考虑，那真美!真幸福! 他有点儿渴望那种生活。听了老余的话，我心里有种酸楚和心痛的感觉，他太累了，用脑过度，旁人只看到他的风风光光、俸禄殷实的一面，却没有看到他的付出、他的责任、他的压力……

我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老余说, 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我希望老余能快快乐乐每一天,幸幸福福这辈子,并衷心祝愿他身体健康、事业兴旺。
“老余”—这就是我“丑小姐”对你的祝福，希望你能感受到、体会到！ 我在异国他乡很好，感谢你的牵挂！